成为“顶流”80天,杨倩:别让我比心了,有点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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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运会的采访区,杨倩冲围过来的记者笑着,一次次对镜头比出大大的心。

杨倩已经不记得这一个多月里一共做了多少次比心动作,在此之前,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奥运金牌到底意味着什么,直到九月来到西安,面对全运会上蜂拥而上合影签名的人群,她才反应过来:原来自己真的火了。

走下赛场一切归零——这是多年来杨倩对自己的劝诫,但现在,杨倩只能一个劲地对自己念叨“早晚要适应这样的生活”。她知道这一次,一切无法“归零”了。

撰文:尚嵘峥

运动员的必修课:专注,自我管理

2012年7月28日,伦敦奥运会的射击赛场,23岁的易思玲获得女子10米气步枪金牌,拿下伦敦奥运首金。半个月后,她前往清华大学报到,成为经济管理学院的学生。

而在和伦敦时差7小时的浙江宁波,12岁的杨倩刚开始练射击没几个月,她不会知道,自己未来十几年的人生轨迹将和电视上的这位奥运冠军高度重合。

在此之前,杨倩的日常是从姜山镇杨家弄村的家里,前往一公里外镇上的茅山中心小学上学。2011年的冬日,宁波体校教练虞利华来学校选射击苗子。他挨个教室走进去,第一个要求是视力好,身体不错,符合要求的可以站起来,接受虞利华的目测。

走进杨倩所在的班级,虞利华扫了一圈,立刻被这个女孩的眼神“抓住了”,杨倩直直地看着他,一点不躲闪。

“别的孩子东张西望,东倒西歪的,只有她站得笔直,而且坚定有神的眼睛,让我印象深刻。”

随后杨倩跟着一群孩子被带进了学校的体育馆,进行射击运动员选材的常规测试,5.6毫米直径的弹壳,杨倩一手拿着乒乓球拍,一手往上垒,杨倩的手很稳,一点都不抖,最后垒了七个。测试后,虞利华走到她面前:“愿不愿意来练射击?”

对孩子来说,“打枪“充满了诱惑,但射击训练却远没有小孩子想得那么有趣,将近10斤的步枪,瘦小的杨倩举起来并不容易,寒冬酷暑下,辛苦又枯燥的训练生活持续一年后,她哭着和家人说不想练了,妈妈的态度比她更加坚决:“我不同意,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,你必须坚持下去。因为训练,学习成绩也已经落下了,这时候更不该放弃。”

教练当然也舍不得这样一个优秀的苗子,在虞利华看来,杨倩有异于常人的“大心脏”。2012年,杨倩第一次参加全国青少年比赛,在赛前热身练跪姿的时候,她竟然抱着枪睡着了,裁判怎么叫都叫不醒,虞利华跑过去,使劲拉衣服才把她叫起来,最后,杨倩还拿下了比赛的亚军。

在清华射击队带她的教练高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,2019年国家队选拔赛,在一场决定杨倩是否能留在国家队的比赛前,心大的杨倩竟然直接睡过了头,错过了原定于早晨8点45从北京到福建的火车,队里只能把票改签到12点多,而一到福建就马不停蹄开始比赛的杨倩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,最后拿了两场冠军,顺利进入国家队。

高静坦言,2016年把杨倩选进清华,看中的其实绝非是杨倩的成绩:“她并不突出,但很平稳,我看中了她比赛中自我控制的能力。”

2019年,杨倩进入了国家队,也步入清华经管学院,成为易思玲的学妹。但当时她还从未把奥运会当做自己的目标,甚至还没想过自己能参加奥运,“更多还是抱着锻炼自己的态度跟着大家训练”。在当时,射击队的热门人选是赵若竹,她不仅在已在世界比赛中崭露头角,还在2019年打破世界纪录,而杨倩作为新人进入国家队,身上甚至没有奥运积分,还是个不知名的路人甲。

所以当2020年东京奥运会因为疫情宣布延期时,杨倩的心里压根没想过什么金牌,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:“完了,又有一年不能上课,崩溃。”

但命运的安排正是如此微妙,之前在国家队选拔赛里表现还不突出的杨倩,在延期的一年里成绩进步明显,2021年四场奥运队内选拔赛,杨倩场场冠军,其中,在第二场资格赛中,她打出634环平世界纪录,决赛253.1,超世界纪录。最终积分全队第一,拿到奥运参赛门票。

还在为学业发愁的杨倩,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进了中国射击队东京奥运会的大名单,而除了射击比赛本身,对未来等待她的一切,杨倩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。

实现冠军梦,绝不是偶然

从汉城奥运会开始,女子10米气步枪一直是诞生奥运首金的项目,也是中国队的优势项目,2004年雅典奥运会以来的四届奥运会上,中国队拿了两次首金。外界对这枚金牌的期待,可想而知。

但射击队公布奥运大名单后,所有人都懵了:杨倩是谁?

打开百度,她的履历一片空白,奥运会前,仅在2019年出战过亚锦赛和一站在里约进行的世界杯分站赛。2020年因为疫情,杨倩没有在任何国际赛场亮相,世界排名第81位。

相比而言,印度队看起来更具优势,21岁的希望之星埃拉维尼尔-瓦拉里万世界排名第一,获得2018年世锦赛亚军、2019年世界杯决赛冠军,另一位参赛选手阿普维-昌德拉经验丰富,28岁的她近两年在多站世界杯比赛中夺冠,两人组成“双保险”,对奥运首金志在必得。

直至入选那一刻,杨倩才感受到这个入选名额的分量,奥运首金,这是中国射击队所有人都无法逃避的压力,它才不会因为你的年龄或者阅历对你额外开恩。

在打完选拔赛后的一段时间,杨倩状态下滑明显,有几次比赛连决赛都没进,最糟糕的成绩甚至排到了十名开外。压力之下她对自己的怀疑达到顶点。“当时打个10.3、10.4都觉得不行,怎么还打10.3环呢……自己当时没那么容易接受。”

一向大心脏的她也开始焦虑得睡不着觉。

她只能尽力控制自己的思想,淡化“首金”的概念。“我更多还是去抓好自己的过程,因为我觉得过程比结果更加重要”,同时,她也在心底深处慢慢去接受自己现在没那么好状态的一个事实

为了让队员在比赛中能够正常发挥,射击队把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,比如为运动员安排了专门的心理课程,拒绝掉一些媒体的采访申请,在进驻奥运村后叮嘱队员在饮食上保持样式不变,以免闹肚子,还会要求杨倩和队友尽量不午睡,这样到了晚上疲劳感能加强,更容易睡着,保证赛前8小时的睡眠质量。为了睡得好,杨倩还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带到了东京。

7月24日的东京朝霞射击场,杨倩头发上别着一个小黄人发卡,穿一身黄白黑相间的射击服,手握气步枪,瞄准10米外只有不到1元硬币大小的靶子中央。

射击比赛就是这样的无法预料,在预赛里,印度的双保险就爆冷出局,一起出局的,还有杨倩的队友王璐瑶。

首金的重担落在杨倩一个人身上。

前6枪,杨倩和俄罗斯的加拉希娜排名前二,两人成绩相差无几。杨倩知道自己和对手的差距,脑子里也无法控制的开始闪现对结果的预想。

杨倩闭上眼睛又睁开,把枪放到一旁,看向远处放空一会——要想完全压制自己的情绪不去分心想未来几乎不可能,杨倩只能强行压制住被肾上腺素刺激的心跳,将注意力尽量集中在每一枪的瞄准和击发中,嘴里默念要叮嘱自己的话。

决赛来到最后一枪,杨倩微微低头,静静盯着手中的枪。镜头特写移到她即将扳动扳机的右手上,透明美甲闪着点点的光。

加拉希娜先于杨倩击发,只有8.9环。

一位现场记者回忆当时的情景说,“赛场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,正在做记录的手已经不听使唤,抖得写不下任何一个字。”“心脏狂跳,声音盖过了场内的喧哗,清晰可闻。”

杨倩当时并不知道对手的情况,但她对结果的欲望愈加强烈,导致整个操作流程没那么自然。结果刚扣动扳机,失落的情绪马上翻涌而来,多年训练带来的感知告诉她,这一枪结果可能不太好。

9.8环。

结束了,杨倩转头看向看台,头脑还在发空,却发现队友和教练都在欢呼,在“为什么”的疑问一闪而过后,杨倩才清晰意识到:自己赢了。

“一下子如释重负了。” 杨倩说,“只要过程是好的,我相信结果不会差”。

不骄不躁,心态归零

双冠之后,杨倩打开手机,微信消息乌嚷嚷地蹦出来,手机直接卡住了。奥运期间她一直关掉消息和通知,把手机仅仅当成和教练的电话通讯工具。手机黑屏的那一刻,意味着她回不到从前那个少有人关注的时候了。

在离开奥运村那一晚,忙于接受采访的她一分钟都没有睡,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的行李。

千里之外的宁波姜山镇杨家弄村,每天都有1000多人从周边地区赶来打卡,周末人多的时候,能有五六千人。村里的一面墙上,画着杨倩手持射机枪和领奖比心的画面,许多家长带着孩子站在墙前面合影,连她头上的小黄鸭也成了网红,被卖到脱销。

就像当初没有想过会参加奥运会一样,杨倩对自己一枪成名这件事也没什么准备,这种成名在东京时还没有实感,甚至在回国隔离期,杨倩还在给每一个寄信的粉丝回信,直到发现怎么回都回不完。但杨倩还是尽量多的给粉丝们回寄签名照,因为她想让大家知道“这个年代还是有童话发生的,还是有那种小奇迹发生的”。

等到了全运会,杨倩才确切的感受到自己到底火到什么程度,开幕式上,演员工作人员蜂拥而至,来找她合影签名,比赛时,所有的记者都在采访区守着,只为等她一个人。

杨倩从没数过从奥运到现在,自己到底比过多少次心,只是说“太多了”。

有网友不完全统计过,在她夺冠后的10天内,杨倩至少用7种不同的姿势,在赛场的领奖台、接受采访和直播时比了11次心。当然,很多都是被记者和观众要求的。

“在知道了这个情况之后,会觉得有点不真实”,她说。随之而来的,是许多她在21年生活中几乎不会经历的,比如上节目,接广告,跑活动,还有像这次一样早上8点来到网易赶采访。

我们聊起夺冠后标志性的比心动作,她赶紧说,“比得有点累,这次别让我再比心了”。

杨倩不怕社交,她自认性格开朗爱交朋友,但每天面对着这么多热情的陌生人,她还是露出了一些疲惫,但也不停自我催眠,“没有不适应,早晚要适应这样的生活。”

和奥运前一样,杨倩似乎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,穿着宽松的绿色卫衣,搭条白裤子,头发随意的散着,进门后,杨倩看到人偶王三三站在门口,直接凑了过去,趴到王三三的脸上,透过缝隙使劲往里看,想看看里面的人是男是女。

但她明白,自己的生活可能回不去了,拿了冠军后,自己失去了很多自由。有时候回村或者参加比赛时,教练都会帮她挡签名、合照,希望突然降临的名利尽量不影响她正常比赛和生活。

她也更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,“让自己想着不能说话像以前一样随便了”。在和网易的对话中,我们谈到她之前说自己“经常睡过头”,她立马接过话,“我澄清一下,睡过头不是很经常”。

我们问杨倩,金牌对她意味着什么,她说,“我觉得这个只是这一场比赛结束,未来我还有很多别的比赛,拿到了之后就有归零意识”。

归零,是杨倩对自己拿首金后状态的期待。是否能真的归零,或许还要她继续探索,但至少现在杨倩在慢慢学着拥抱一些从未遇到过的温暖。

在采访间隙,杨倩教记者怎么在游乐场打气球。小时候农忙结束,村里来了打气球送洋娃娃的摊贩,杨倩打一枪中一个,把洋娃娃全赢了过来,送给村里的小朋友,他们高兴地喊,“杨倩姐姐再帮我打一个!”杨倩说只要会用瞄准器,瞄准并不难,有时候偏一点,校准就好了。而她下一个要瞄准的是三年后的巴黎,在此之前,还从有人在这个项目上蝉联过。

擅长把现实变成童话的杨倩,也许会再送给自己一篇梦幻的童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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